「名家美文浏览」彭敏：既然相互终将渐行渐远

我有一个初中同学甲，十多年前是死党，十多年来音讯渺茫。一次同学聚会偶然遇见，他已经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。

遥想当年头中结业，我一路从高中读到研究生然后进入北京一家事业单元，他则像我们家乡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南下广东，端过盘子干过保安当过学徒，最终通过卖木地板修成正果，在好几个都会都开了分店。那年冬天我是挤火车回的衡阳，甲则开着他的别克小轿车，威风凛凛。结业十多年，那是我们初中班级唯一一次像模像样的同学聚会，因此大家兴致勃勃，用饭唱歌打牌喝酒，连着high了好几天。

甲和另外一个同学乙，算是同学里混得最有声有色的两个。只管聚会征集了所有人一笔资金以供开销，但乙自觉在老家算东道主，抢着买了好频频单，甲则缩头缩脑，掉臂旁人起哄，几天下来也没分外掏过腰包。即便在打牌赌钱时，也是输了二百就赶快起身让出座位，退到一边默默观战。

对他这样克己自律的习气，我其时是有几分浏览的，心想难怪他能空手起家，混到这个份上。然而很快，甲便让我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。回北京之后没多久，我便接到甲的电话。

“老同学！上次见你，实在是佩服，太有文化了！让我们这些文盲怎么活啊！”热烈的开场白之后他选择很快进入正题，“能不能请你帮个小忙？我一个生意上的同伴刚生了儿子，特别想取一个有文化的名字，我说这好办，我一同学，北大中文系研究生结业，我让他给你取！”我自己就不善于拒绝人，之前那次聚会又算聊得不错，虽然心中窝囊，也只好允许下来。谁让咱读的是中文系呢，老黎民取不出好名字的时候，最喜欢就是随处找咱中文系结业的人了。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给几多小孩取过名字了，每次都是旁搜远绍引经据典，还得照顾孩子他爸妈五花八门的要求。每次取名都得修改好几个往返，弄得我心力交瘁，可自始至终这些孩子我一个也没见过，以后也肯定是茫茫人海，江湖相忘。

甲的工业全在广东几个都会，他隔三差五便嚷嚷说要我去广州找他玩，然后有天晚上他的电话又来了。这次，是他的公司因为又多开了两家门店，想要改一个更有文化的名字。要得还挺急，我当天晚上没空，第二天不上班，就窝在家里按他提的要求翻遍了《诗经》和唐诗宋词，还真弄出几个自觉有韵味也适合卖地板的名字，好比满庭芳、相见欢等等，供他选择。

可任凭我绞尽脑汁，他却总不满足。到厥后我已经明确了自己之所以还在坚持，并非顾念当年的同学情谊，只是性格中的弱点让我不知该如何冷峻地拒绝人而已。这事前后折腾我三天时间，终于在我又发已往几个名字之后他没再吱声了。

过了两天我微信问他，最后定了哪个名字？他说就叫黄家木业！谐音皇家木业，又气派，又尊贵，还把我的姓给嵌进去了！我心田的瓦解无以言表。是的，在折腾我好几天之后，甲自己想出了自得的名字！我恭喜他这么机智，可托付他下次自食其力的时候，不要再抓我过来做观众了好吗！我为什么那么贱为什么纷歧开始就爽性地拒绝？他自己的事情岂非不应该他自己去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吗？如果没有我这其中文系研究生结业的同学，他公司就不更名了吗？从那以后，他的朋侪圈我再没点赞过。今年6月，我随凤凰文化代表队到安阳录《中国汉字听写大会》的第四现场。

期间，又接到了他的电话。毫无疑问，又是想抓我的壮丁。

看得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他的号码，我心里已经开始冷笑了。果不其然，一阵简短有效的交际事后，甲再次夸奖了我的文采并提出了他的请求。如今他公司已小有规模，却始终缺少一份能让客户线人一新的宣传文案。

招聘来的文员怎么写他都以为差了太远，于是又想起我这个北大中文系结业的老同学来了。我用很是冷淡的口吻说：“我凭什么帮你写文案？你又不是我老板，又不付我钱。

”他有点意外，但还没有放弃希望：“你那么有才，写这个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嘛。”我终于发作：“我现在跟你很熟吗？我岂非整天游手好闲没事干，就等着帮别人义务劳动吗？”在生活中，我们经常对某小我私家一再地虚与委蛇或是隐忍退让，总以为拂了人家的体面以后欠好相处，但其实，若此人总将你推向这样两难的决议，他在心里早就没有思量到你的感受，他早就没计划跟你好好相处了。

他对你的唯一需求就只是盘剥你的心力，让你帮他解决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已。你并不需要那么多总是让你为难的朋侪，对这样的人，一定要实时翻脸，及早了断。因为你再顺从再听他驱使，他只会以为你很好使用，并不会感念你的情分。

要知道，真正的朋侪，是会意疼你，为你着想的。在我还不善于拒绝人，不明白如何取舍人际关系和治理自己的时间，几多平时不怎么联系的人怀揣各自的目的找上门来，我都照单全收了！我给一个高中同学的大学同学写过演讲稿，我跟要演讲的那位基础就素不认识。我花一周时间帮一个年长的朋侪修悔改一其中篇小说，效果人家还是以为自己最开始的版本更好。最荒唐最虐心的一次，现在想想都以为自己那么不行理喻！那是2006年九月中旬，我在北大读研的第一个月。

一天晚上六点我接到本科同学丙的电话，照例在一阵交际后进入正题。事情是这样的：丙在某省城一个要害部门做公务员，整个系统正在为国庆筹备盛大的晚会，他们部门向导就让新来的几个年轻同志出个节目。他们又不会唱又不会跳，唯一的选择就是排一出话剧。

经由群组讨论，中心思想和主要内容很快定了下来，说一个大学生刚结业来到某机关单元，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以为腐朽陈旧，厥后经由事情和生活中一系列变故，才终于深切地悔悟了自己的幼稚和自以为是，发自肺腑地明白了组织的正确和温暖。为什么找我来写这个剧本？因为同学当中就属我文笔最好呀。丙和我并不算特别熟，但也不算特别生疏。

这种情况下，最难取舍。搁现在，这种破事儿我早就一口谢绝。每小我私家都应该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，揽下了瓷器活，却跑去别人那请金刚钻，谁有这义务来玉成你的非分之想？况且这活儿工程并不小，鲁迅先生早就说了，白白消耗别人的时间，那可是谋财害命！只管感应为难，我还是允许了丙。

当年的我，就是那么不会拒绝人。他提了一个最大的要求，就是一定要诙谐，要搞笑，最好让观众重新笑到尾。

丙给了我一天时间来写这个搞笑剧，挂掉他电话约莫是六点一刻。半个小时后，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。他才说两句，我的喉咙就哽住了，用力压制自己才没有哭作声来。先前，夏天的时候，我82岁的奶奶就已经在老家的医院几度病危。

我守了她半个暑假，看她病情稳定才来放心上学。那里想到，终究还是没能久留。我敏捷订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回衡阳。然而，就在半小时前允许丙的事情怎么办？直接坦白实情，然后撂挑子走人吗？他会不会以为我推三阻四瞎扯淡？这同学还要不要做了……在一阵波涛壮阔的心田戏之后，我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议。

熬通宵写完了谁人剧本。天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。

一边忍着那样的悲痛，一边绞尽脑汁琢磨着怎样让某个机关的向导全程忍俊不禁。把剧本发给丙之后的十五分钟内，我就拖着箱子出发了。丙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在三天后，他打电话过来时我奶奶的丧礼已靠近尾声。我从他语气里清晰地读出了震惊、感动和歉疚，这让我心里升起一阵温暖。

——只惋惜，这并不是个同学情深的故事。实际上，那即是我和丙的最后一次联系。

九年来，我们没再见过面，也没通过任何音讯。包罗他回北京时请了几个同学用饭的消息，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。友情就是这样的工具，并不会因为你委屈自己帮了别人一个什么忙而变得越发醇厚。

每小我私家都有自己的一摊事，都需要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在最有希望获得回报的地方。真正的朋侪，一定明白你的立志进取，你的只争旦夕，不会平白给你添乱。

当有人想要强行征用你的时间来操办他的眼前利益，你必须如此心明眼亮：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将是你生掷中不留痕迹的过客，所以也没几小我私家值得你这般支付。那人之所以乐于向你提出非分的要求，就是因为他心中早已明晰：花光了你们之间原有的那一点点情分后，相互终将渐行渐远，他也就不用担忧会在某年某月某日再往返报你曾经的支付。固然，我并不是在提倡当朋侪遇到难题时拒绝施以援手，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。真正的朋侪，一定是相互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，而不会是片面的榨取和苛求。

你为朋侪做出的一点点牺牲，他也将拳拳谨记地记在心里，只要你遇到难题和挫折，他就像十五的月亮悄悄泛起在你身后。【作者简介】彭敏，青年作家、诗人，结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。曾获人民文学年度新人奖、CCTV第二届中国成语大会年度总冠军、第三届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媒体竞赛团年度总冠军。

本文摘自彭敏新书《被讽刺过的梦想，总有一天会让你闪闪发光》（简称《嘲梦闪闪》），作家出书社出书。注：此文选自微信民众平台“阅读行动” “阅读行动”，一个无广告、无赞赏、不盈利的民众号，一心一意发美文，经心努力推阅读，是全国五万读者的最爱，是初高中学生的移动课外读物。天天好文章，阅读在行动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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