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子《劝学》名篇，君子为学之道

《荀子》是战国后期儒家学派最重要的著作。荀子（约前313～前238），名况，战国后期赵国人，时人尊称为荀卿，汉时避汉宣帝刘询讳称为孙卿。年五十，始游学于齐国，曾在齐国首都临淄（今山东淄博市）的稷下学宫任祭酒。

因遭谗而适楚国，任兰陵（今山东省兰陵县）令。以后失官家居，著书立说，死后葬于兰陵（兰陵县有荀子墓）。著名学者韩非、李斯均是他的学生。

《荀子》全书一共32篇，是他和门生们整理或记载他人言行的文字，但其看法与荀子的一贯主张是一致的。在前27篇中，也有几篇，如《议兵》、《简陋》等可能是他的学生整理而成的。荀子是一位儒学大师，在吸收法家学说的同时生长了儒家思想。

他尊王道，也称霸力；崇礼义，又讲法治；在“法先王”的同时，又主张“法后王”。孟子创性善论，强调养性；荀子主性恶论，强调后天的学习。

这些都说明他与明日传的儒学有所差别。他还提出了人定胜天，阻挡宿命论，万物都循着自然纪律运行变化等朴素唯物主义看法。[1]《荀子》一书今存三十二篇，除少数篇章外，大部门是他自己所写。

他的文章擅长说理，组织严密，分析透辟，善于取譬，常用排比句增强议论的气势，语言富赡警炼，有很强的说服力和熏染力。据《韩非子·显学》篇纪录，荀子是孔子之后儒家八派中的一荀学派代表人物，是继孟子之后的又一儒学大师。

据谢墉《荀子序》纪录，荀子“最为战国老师。太史公作传，论次诸子，独以孟子荀卿相提并论……盖自周末历秦汉以来，孟荀并称久矣。

”并指出公孙子、尸子、墨子等皆被列于孟荀之下。《劝学》为《荀子》一书的开篇之作，也是最脍炙人口的篇章。

主旨在劝勉人努力学习。文章使用了大量比喻，说明后天努力和学习的重要性，指出学习贵在锲而不舍、恒久积累、用心专一、无所旁顾。需要注意的是，荀子之学，以礼为归，他所论的学，并非我们今天所指的一般性学习的观点，而是君子之学。他特别强调学习之基础目的是为了积善成德，造就道德操守，涵育君子人格，所以他所说的学习方法就是诵读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春秋》等儒家经典。

君子为学之道一：“学不行以已”;“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”【原文】君子曰：学不行以已。青，取之于蓝而青于蓝〔1〕；冰，水为之而寒于水。

木直中绳〔2〕，輮以为轮〔3〕，其曲中规〔4〕，虽有槁暴〔5〕，不复挺者，鞣使之然也。故木受绳则直，金就砺则利〔6〕。

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〔7〕，则知〔8〕明而行无过矣。【注解】〔1〕青：靛青。蓝：植物名，其叶可制蓝色染料。

〔2〕中(zhònɡ)：切合。绳：木匠用来测定直线的墨线。

〔3〕輮(róu)：扭使屈曲。指用火烤使木料弯曲。轮：圆如车轮。〔4〕规：量圆的工具。

〔5〕槁暴(pù)：晒干，枯干。暴，太阳晒。〔6〕金：金属。

这里指用金属做成的刀或剑。砺：磨刀石。

利：尖锐。〔7〕参：通"三"。这里指多。省：反省。

〔8〕知：同"智"。【译文】君子说：学习是不能停止的。

靛青从蓝草中提取，却比蓝草的颜色更青。冰由水凝聚而成，却比水更严寒。笔直的木料，合乎墨线的要求，如果把它煨烤，就可以弯成车轮，弯曲的水平能够合乎圆的尺度了，这样纵然再暴晒，木料也不会再变直，原因就在于被加工过了。

所以，木料经由墨线量过才气取直，刀剑经由磨砺才气变得尖锐。君子广泛地学习，天天多多反省自己，就会智慧智慧，行为就没有过错了。

君子为学之道二：“无恒安息”【原文】故不登高山，不知天之高也；不临深谿〔1〕，不知地之厚也；不闻先王〔2〕之遗言，不知学问之大也。干、越、夷、貉之子〔3〕，生而同声，长而异俗，教使之然也。

《诗》曰："嗟尔君子，无恒安息。靖共尔位，好是正直。神之听之，介尔景福。

〔4〕"神莫大于化道，福莫长于无祸。【注解】〔1〕谿(xī)：山涧。〔2〕先王：指上古帝王。〔3〕干、越：春秋时的两个诸侯国，干国小，为吴国所灭。

这里通指吴越地域。夷：古代对异族的称谓，多指东方民族。

貉(mò)：古代北方民族名。〔4〕"嗟尔"六句：此处引诗出自《诗经•小雅•小明》。

恒，常，总是。靖共尔位，谨守其职位。

靖共，即靖恭，恭谨地奉守。介尔景福，资助你获得大的福气。介，佐助，资助。景，大。

【译文】所以，不登上高山，就不知道天有多高；不亲临深涧，就不知道地有多厚；不明白先代帝王的遗教，就不知道学问有何等博大。吴国、越国、东夷、北貉之人，刚生下来啼哭的声音都是一样的，长大后民俗习惯却各不相同，就是教育使他们如此的。《诗经》上说："唉，君子啊，不要总是想着清闲。

恭谨地看待你的本职，喜好正直之道。神明听到这一切，就会赏给你庞大的幸福"。精神修养没有比受道的教养更大的，福气没有比无灾无祸更久远的。君子为学之道三：“善假于物也”【原文】吾尝终日而思矣，不如须臾之所学也；吾尝跂〔1〕而望矣，不如登高之博见也。

登高而招，臂非加长也，而见者远；顺风而呼，声非加疾〔2〕也，而闻者彰〔3〕。假舆马者〔4〕，非利足也，而致千里；假舟楫者，非能水也，而绝〔5〕江河。君子生非异也，善假于物也。

【注解】〔1〕跂(qì)：踮起脚。〔2〕疾：这里指声音洪大。〔3〕彰：清楚。

〔4〕假：凭借，借用。舆马：车马。〔5〕绝：渡过。

【译文】我曾经整天思索，却不如片刻学到的知识多；我曾经踮起脚远望，却不如登到高处看得辽阔。登到高处招手，手臂并没有加长，远处的人却看获得；顺着风呼叫，声音并没有加大，闻者却听得很清楚。

借助车马的人，并不是脚走得快，却可以到达千里之外；借助舟船的人，并不是水性特别好，却可以横渡江河。君子的天性跟一般人没什么差别，只是善于借助外物而已。君子为学之道四：“居必择乡，游必就士”【原文】南方有鸟焉，名曰蒙鸠〔1〕，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〔2〕，系之苇、苕〔3〕。

风至苕折，卵破子死。巢非不完也，所系者然也。西方有木焉，名曰射干，茎长四寸，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〔5〕之渊；木茎非能长也，所立者然也。

蓬〔4〕生麻中〔6〕，不扶而直。白沙在涅〔7〕，与之俱黑。

兰槐之根是为芷〔8〕。其渐之滫〔9〕，君子不近，庶人不平，其质非不美也，所渐者然也。故君子居必择乡，游必就士〔10〕，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?輥?輯?訛也。【注解】〔1〕蒙鸠：即鹪鹁，体型很小。

将自己的巢建在芦苇上。〔2〕编之以发：用自己的羽毛编织而成。

〔3〕苇、苕(tiáo)：皆植物名，属芦茅之类。〔4〕射干：一种草，可入药。〔5〕仞：古代八尺为仞。〔6〕蓬：一种草，秋天干枯后，随风飘飞，故又称飞蓬。

〔7〕涅：黑泥，玄色染料。〔8〕兰槐：香草名。即白芷。

〔9〕其渐之滫(xiǔ)：如果浸泡在臭水中。渐，浸泡，侵渍。

滫，淘米水，指臭水。〔10〕游：指外出来往。

就：靠近。士：有知识、有职位的人。?輥?輯?訛中正：恰当正确的工具。

【译文】南方有一种鸟，名叫蒙鸠，它用自己的羽毛做巢，又用毛发细细编织，系于芦苇之上。大风一来，芦杆折断，鸟蛋摔破了，幼鸟也死了。这并不是因为鸟巢做得不完美，而是它所依托的工具使它这样的。西方有一种草，名叫射干，它的干长四寸，生长在高山上，俯对着百丈深渊；之所以如此，不是因为它的干长，而是它所生长站立的阵势高。

飞蓬生长在大麻之中，不用扶持自然就能长直。白沙混杂在黑泥中，自然也会和它一起变黑。

兰槐芬芳的根叫白芷。如果用酸臭的脏水浸泡它，君子不愿意靠近它，普通人也不愿意佩带它，这并不是因为它的本质不优美，而是因为被脏水浸泡的效果。因此，君子定居时一定要选择乡邻，出游时一定要亲近有品学之士，用来防止沾染邪恶的工具，靠近正确恰当的思想。

君子为学之道五：“慎其所立乎”【原文】物类之起，必有所始。荣辱之来，必象〔1〕其德。肉腐出虫，鱼枯生蠹。

怠慢忘身，祸灾乃作。强自取柱〔2〕，柔自取束〔3〕。

邪秽在身，怨之所构〔4〕。施薪〔5〕若一，火就燥也；平地若一，水就湿也。草木畴生〔6〕，禽兽群焉，物各从其类也。是故质的张〔7〕而弓矢至焉，林木茂而斧斤至焉，树成阴而众鸟息焉，醯酸而蚋聚焉〔8〕。

故言有召祸也，行有招辱也，君子慎其所立〔9〕乎！【注解】〔1〕象：靠近，相应。意思是为善可以获福，为恶则遇祸，祸福与品德相应。

〔2〕强自取柱：意思是大刚则折。柱，通"祝"，折断。〔3〕束：束缚。

〔4〕构：集结，连结。〔5〕施薪：布薪，把柴草放在地上。〔6〕畴生：即同类相聚的意思。

畴，俦，同类。〔7〕质的：箭靶。的，箭靶的中心。

张：张设。〔8〕醯(xī)：醋。蚋(ruì)：蚊子。〔9〕君子慎其所立：君子对自己的驻足之处要慎重。

【译文】凡一种事物的兴起，一定有它的泉源。荣耀和屈辱的到来，一定同一小我私家的思想品德有对应的关系。

肉腐烂后就会生蛆，鱼枯死后就会生蛀，懈怠散漫，忘乎所以，灾祸就要发生了。坚强自取摧折，柔弱自取束缚。自己身上有邪恶污秽的工具，一定会招致怨恨。同样是柴草放在地上，火一定先烧那些干燥的；同样是平地，水一定往湿润低洼处流。

草和树长在一起，飞鸟和野兽总是同群，世间万物多数各从其类。箭靶树起来，弓箭才会射到那儿，林木长得茂盛，才会招来斧头的砍伐。树林成荫，鸟雀才会栖居其上。醋变质后蚊虫才会聚生其中。

所以言语有时会招来祸殃，行为有时会招致侮辱，君子于自立之所一定要慎重选择啊！君子为学之道六：“结于一也”【原文】积土成山，风雨兴焉；积水成渊，蛟龙生焉；积善成德，而神明〔1〕自得，圣心备焉。故不积跬步〔2〕，无以致千里；不积小流，无以成江海。骐骥〔3〕一跃，不能十步；驽马十驾〔4〕，功在不舍。锲〔5〕而舍之，朽木不折；锲而不舍，金石可镂。

螾〔6〕无爪牙之利，筋骨之强，上食埃土，下饮黄泉，用心一也。蟹六跪而二螯〔7〕，非蛇鲜〔8〕之穴无可寄托者，用心躁也。是故无冥冥〔9〕之志者无昭昭之明，无恬恬之事者无赫赫之功。行衢道〔10〕者不至，事两君者不容。

目不能两视而明，耳不能两听而聪。螣蛇〔11〕无足而飞，梧鼠五技而穷〔12〕。

《诗》曰："尸鸠在桑，其子七兮。淑人君子，其仪一兮。

其仪一兮，心如结兮〔13〕"。故君子结于一也。【注解】〔1〕神明：指无所不达有如神明般的境界。

荀子论学，认为成圣在于积善，积善到达的最高境界就是神明之境。〔2〕跬(kuǐ)步：半步，相当于今之一步。〔3〕骐骥：骏马。〔4〕驾：马行一日，夜则休驾，故以一日为一驾。

十驾，十日之程也。〔5〕锲：和下文的"镂"都是刻的意思。木谓之锲，金谓之镂。〔6〕螾(yǐn)：蚯蚓。

〔7〕跪：足。螯：蟹头上的二爪，形似钳子。〔8〕鲜：同"鳝"。

〔9〕冥冥：与下文的"惛惛"(hūn)皆指专一、精诚之貌。〔10〕衢道：歧路。〔11〕螣(ténɡ)蛇：古代传说中一种能穿云驾雾的蛇。〔12〕梧(wú)鼠：一种危害农作物的老鼠。

五技：谓能飞不能过屋，能缘不能穷木，能游不能渡谷，能穴不能掩身，能走不能先人。〔13〕"尸鸠"六句：此处引诗出自《诗经•曹风•尸鸠》。传说尸鸠养育幼子早上从上而下，薄暮从下而上，平均如一。

用尸鸠起兴，表现君子执义当如尸鸠待七子如一，如一则用心结实。尸鸠，布谷鸟。淑人，善人。结，凝聚稳定。

【译文】土聚集起来成了高山，风雨就从这里兴起；水流汇积成为深渊，蛟龙就从这儿降生；积累善行养成高尚的品德，自然就会到达最高的智慧，具备圣人的精神境界。所以不积累一步半步的行程，就没有措施到达千里之远；不积累细小的流水，就没有措施汇成江河大海。千里马再快，一跃也不凌驾十步；劣马十天却能走得很远，它的劳绩就在于不停地走。

刻一下就停下来，腐烂的木头也不能断；坚持不停地刻下去，金石也能雕成形。蚯蚓没有锐利的爪子和牙齿，强健的筋骨，却上能吃到土壤，下能喝到黄泉，原因就在于它用心专一。

螃蟹有六只脚，两只大钳子，脱离了蛇、鳝的窟窿却无处存身，就是因为它用心浮躁不专一。因此没有专一精诚的精神，就没有清明的智慧；没有坚定不移的行为，就不会有庞大的成就。

彷徨于歧路的人到达不了目的地，同时事奉两个君主的人，会被两者不容。眼睛不能同时看清楚两样工具，耳朵不能同时听清楚两种声音。螣蛇没有脚但却能飞。

梧鼠有五种生存技术却经常处于穷境。《诗经》上说："布谷鸟在桑树上筑巢，公正如一地养育它的七只幼鸟。

善良的君子们，他们的行为仪态何等坚定专一。坚定专一不偏邪，思想才会如磐石坚"。所以君子要坚定专一啊！君子为学之道七：“为善安有不闻者乎？”【原文】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〔1〕，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〔2〕。

故声无小而不闻，行无隐而不形〔3〕。玉在山而草木润，渊生珠而崖不枯。为善不积邪，安有不闻者乎？【注解】〔1〕瓠(hù)巴：与下文的"伯牙"皆是古代传说中善鼓琴瑟者。

流鱼：《大戴礼记》作"沉鱼"。〔2〕六马：天子辂车之马。

仰秣：形容马仰首而听之状。〔3〕隐：隐蔽。形：有形可见。

【译文】已往瓠巴鼓瑟，水中的鱼也会浮到水面来听；伯牙鼓琴，六马仰首而听。所以声音不会因为小而不被听见，行为不会因为隐蔽而不被瞥见。山里有玉，连草木都市润泽，深渊有珠，连崖岸都不会干枯。

为善而不积的人有，若积善，那里有不为人知的原理？君子为学之道八：“学至乎没尔后止也【原文】学恶〔1〕乎始？恶乎终？曰：其数则始乎诵经〔2〕，终乎读礼；其义则始乎为士〔3〕，终乎为圣人。真积力久则入，学至乎没〔4〕尔后止也。故学数有终，若其义则不行须臾舍也。

为之，人也；舍之，禽兽也。故《书》者，政事之纪也；《诗》者，中声之所止也〔5〕；《礼》者，法之大分〔6〕，类之纲纪〔7〕也；故学至乎《礼》而止矣！夫是之谓道德之极。《礼》之敬文〔8〕也，《乐》之中和也，《诗》《书》之博也，《春秋》之微也，在天地之间者毕矣。

【注解】〔1〕恶(wū)：那边，那里。〔2〕数：数术，即方法、措施。经：指儒家经典，即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易》《春秋》。〔3〕义：意义。

与上文的"数"相对为义。士：志道之士。荀书中每以士、君子、圣人为三等。

〔4〕没：通"殁"，死。〔5〕中声：中和之声。《诗》本是入乐的，故有中声之说。

止：犹言极也。〔6〕大分：概略，要领。〔7〕纲纪：事物之纲要。

〔8〕文：文明，礼仪。所谓"周旋揖让之节，车服品级之文"。

【译文】学习从那里开始？在那里竣事？答曰：学习的方法，应当以诵读经文为起始，以研究礼法为目的。学习的意义，以做有志之士为起始，以成为圣人为目的。果真能持久努力不懈就能深入进去，一直到身死才可以停止学习。

所以从学习方法上说，诵读经典，是可以中止的，但从学习的意义上说，求为圣人的追求，是片刻都不能停止的。努力学习，就是人；放弃学习，就是禽兽了。《书》是纪录古代政治事迹的，《诗》是中和之声的极致，《礼》是执法的基础，是万事万物的纲要。

所以学习到了《礼》就到达了最终目的，可称是道德之极境啊！《礼》之敬重文明礼仪，《乐》之中和，《诗》《书》之广博，《春秋》之精微，将天地间所有的原理都包罗进去了。君子为学之道九：“入乎耳，箸乎心，布乎四体，形乎消息”【原文】君子〔1〕之学也，入乎耳，箸〔2〕乎心，布乎四体，形乎消息。

端而言，蠕而动，一可以为规则。小人之学也，入乎耳，出乎口。口耳之间则四寸耳，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！古之学者为己，今之学者为人。

君子之学也，以美其身；小人之学也，以为禽犊〔3〕。故不问而告谓之傲〔4〕，问一而告二谓之啧〔5〕。傲，非也；啧，非也；君子如向〔6〕矣。【注解】〔1〕君子：有德、精进之人。

在荀子书中，君子经常与小人相对而言。小人指无德而见利忘义之人。〔2〕箸(zhù)：刻。指心中领会得十分深刻。

〔3〕禽犊：赠献之物。这里比喻卖弄。

〔4〕傲：急躁。〔5〕啧(zá)：多言，语声繁碎的样子。〔6〕向：通"响"，回响。

即所谓"善待问者如撞钟，小叩小鸣，大叩大鸣，不叩不鸣"。【译文】君子为学，听在耳里，记在心上，外散于身体仪态之中，而体现于一举一动之间。纵然是极细小的一言一行，都可以作为人的楷模。

小人为学，从耳朵里进，从嘴巴里出，口耳之间不外才四寸，怎么能够对七尺之躯有补益呢！古代的人学习是为了修养自身，现在的人学习则是为了获取其他工具。君子学习，是为了完善身心；小人学习，只是想用所学的工具向他人显示。所以别人不问，你告诉了他，这是急躁，问一而告二，这是烦琐。

急躁是差池的，烦琐也是差池的。君子当如钟的回响，问什么答什么。君子为学之道十：“学莫便乎近其人”【原文】学莫便乎近其人〔1〕。

《礼》《乐》法而不说〔2〕，《诗》《书》故而不切〔3〕，《春秋》约而不速〔4〕。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〔5〕，则尊以遍〔6〕矣，周〔7〕于世矣。故曰：学莫便乎近其人。【注解】〔1〕其人：指通经之士，贤师。

〔2〕不说：没有说明、解说。〔3〕故：已往的典故、事情。

不切：不切合于时世。〔4〕"《春秋》"句：《春秋》文辞简约，批驳难明，所以不能速解。

〔5〕方：效仿。习：讲习，积贯。〔6〕尊以遍：养成高贵的品格，获得全面的知识。

〔7〕周：周到，通达。【译文】为学，没有比亲近贤师更轻便的了。

《礼》《乐》有大法但没有详细的解说，《诗》《书》纪录了古代的故事，而未必切于实用。《春秋》文辞简约，意旨遥深而难以速解。

效仿贤师而聆听学习君子的学说，就能养成高贵的品格，获得诸经之传，而合于世用。所以说：学习没有比靠近贤师更轻便的了。

君子为学之道十一：“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”【原文】学之经〔1〕莫速乎好其人，隆礼次之。上不能好其人，下不能隆礼，安特将学杂识志〔2〕，顺《诗》《书》而已耳，则末世穷年，难免为陋儒而已。将原先王，本仁义，则礼正其经纬蹊径〔3〕也。若挈裘领，诎五指而顿之〔4〕，顺者不行胜数也。

不道礼宪〔5〕，以《诗》《书》为之，譬之犹以指测河也，以戈舂黍也，以锥餐壶〔6〕也，不行以得之矣。故隆礼，虽未明，法士〔7〕也；不隆礼，虽察辩〔8〕，散儒〔9〕也。

【注解】〔1〕经：通"径"，道也。〔2〕安：此处解作"则"。特：但也。

杂：指杂记之书、百家之说。识、志：都是记的意思。

〔3〕经纬蹊径：纵横门路。〔4〕诎：同"屈"。

顿：发抖而使整齐。〔5〕道：由。礼宪：礼法。〔6〕壶：古代储饭的器皿。

〔7〕法士：守礼法之士。〔8〕察辩：明察善辩。〔9〕散儒：不守礼法的儒士。

【译文】为学的要道，没有比亲近贤师更直接快速的了，其次才是遵守礼法。如果不能师法有道君子，又不能尊崇礼法，而只是学习、杂记百家之说，记诵一些《诗》《书》的条文，那么就算学到老，也难免只是浅薄之陋儒而已。如果能溯源先王之道，推究仁义之本，那么学习礼就是其正途了。这就似乎用手握住皮衣的领子，用力发抖，皮衣的毛自然都顺了。

若不由礼法，而只致力于《诗》《书》，就无异于用手指测河，用戈戟舂米，用锥子进食，是不行能到达目的的。所以，尊崇礼法，纵然不十明白察善辩，也不失为守法之士；不尊崇礼法，纵然智慧善辩，终究也是不守礼法的儒士。君子为学之道十二：“不傲，不隐，不瞽，谨顺其身”【原文】问楛〔1〕者勿告也，告楛者勿问也，说楛者勿听也，有争气者勿与辩也。

故必由其道至，然后接之，非其道则避之。故礼恭尔后可与言道之方〔2〕；辞顺尔后可与言道之理；色从尔后可与言道之致。

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，可与言而不言谓之隐，不观气色而言谓之瞽〔3〕。故君子不傲，不隐，不瞽，谨顺其身。

《诗》曰："匪交匪舒，天子所予〔4〕"。此之谓也。【注解】〔1〕楛(kǔ)：恶也。荀子这里说的"恶"指的是与礼无关者。

〔2〕方：术，方法。〔3〕瞽(ɡǔ)：瞽者。〔4〕"匪交"两句：此引诗出自《诗经•小雅•采菽》，为天子答诸侯诗。匪，非。

交，迫切。舒，缓慢。【译文】凡所问非关礼者，不必告诉他。

所告非关礼者，不要再去多问。有人说到与礼无关的事，也不必听。有意气求胜而无益者，不要同他辩说。

所以抱着求道之心而来的，才气与之来往，不是为求道的就回避他。礼貌谦恭的，才可以告诉他达道的方法；言辞温顺的，才可以告诉他道的理论；脸色体现出从善之诚意的，才可以和他谈道的极致。不行以和他说却和他说叫急躁，可以同他说却差别他说叫隐瞒，不看脸色而说叫盲目。所以君子不急躁、不隐瞒、不盲目，顺其人之可与言否，小心审慎地言说。

《诗经》说："不迫切，不缓慢，就会受到天子的犒赏"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君子为学之道十三：“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””；“贵其全也”【原文】百发失一，不足谓善射。

千里跬步不至，不足谓善御。伦类不通，仁义纷歧〔1〕，不足谓善学。学也者，固学一之也。

一出焉，一入焉，涂〔2〕巷之人也。其善者少，不善者多，桀、纣、盗跖也〔3〕。全之尽之，然后学者也。

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，故诵数〔4〕以贯之，思索以通之，为其人以处之，除其害者以持养之，使目非是无欲见也，使耳非是无欲闻也，使口非是无欲言也，使心非是无欲虑也。及至其致好之也，目好之五色，耳好之五声，口好之五味，心利之有天下〔5〕。是故权利不能倾也，群众不能移也，天下不能荡也。

生乎由是，死乎由是，夫是之谓德操〔6〕。德操然后能定，能定然后能应。能定能应，夫是之谓成人〔7〕。天见其明，地见其光，君子贵其全也。

【注解】〔1〕一：纯一，专一。〔2〕涂：同"途"，门路。〔3〕桀：夏朝最后一个君主。

纣：商朝最后一个君主。都是荒淫无道之主。

跖(zhí)：传说春秋末年的一个大盗。〔4〕诵数：诵说。这里指只能诵说其文，不能通知其义。

〔5〕"目好"四句：这几句中的"之"都作"于"解，表现胜于的意思。〔6〕德操：守道稳定之情操。〔7〕成人：即前文所言"全之尽之"之学者。

【译文】射一百支箭，有一支没射中就不能叫善射。驾车行千里，而差半步不到，就不能叫善御。学者为学，而不能尽知其伦类，不能专一于仁义，就不能叫善学。学，就是求其专一。

一会儿出、一会儿进，那就不外是一般人了。从善者少，从不善者多，就是桀、纣、盗跖之流了。完全、彻底地学善，才可以称得上是学者。君子知道不全不纯不足以为美，所以诵说经典，以求贯串其大义，研读思索以求其精旨，设身处地，以昔人所做的事情为楷模，而求其所处之法，根除一切害道之事，以保持学之所得。

使眼睛非所学不想看，耳朵非所学不想听，嘴巴非所学不想说，心非所学不愿意想。等到喜爱到极点的时候，眼欠好五色，所好远甚于五色，耳欠好五声，所好远甚于五声，口欠好五味，所好远甚于五味，心中所好，则远甚于拥有天下。因此权力和利益不能感动他，众人不能改变他，天下之大也不足以动摇他的心志。

生执于此，死由于此，这就叫道德操守。有德操就有定力，有定力才气应变外来事物。内有定，外有应，才可称为全人。天之所贵在其大，地之所贵在其广，君子所贵就在其全啊。

【评析】此为《荀子》开篇之作，主旨在劝勉人努力学习。文章使用了大量比喻，说明后天努力和学习的重要性，指出学习贵在锲而不舍、恒久积累、用心专一、无所旁顾。

需要注意的是，荀子之学，以礼为归，他所论的学，并非我们今天所指的一般性学习的观点，而是指为士、为君子、为圣人之学。他特别强调学习之基础目的是为了积善成德，造就道德操守，涵育君子人格，所以他所说的学习方法就是诵读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春秋》等儒家经典，并靠近贤师益友。这也是贯串在他全书中的一个看法。文章词藻富厚、比喻繁多，是《荀子》书中最漂亮的篇章，也是最脍炙人口的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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